第38章 (二合一)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6 13:07      字数:12482
    他在做什么?!


    葭音眼睁睁看着, 原本清冷自持的男人,却在听见这句话后, 眸光颤了一颤。


    冰冷的雨水顺着睫帘滚落, 滴在镜容眼里。


    让他下意识地眨眼。


    再抬眸时,清澈的眼底似乎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


    像是一块碎石,忽然投入了平静许久的湖泊。那湖心的纹层越泛越大, 越泛越烈,映得粼粼月光也剧烈地闪烁起来。


    葭音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的情绪,看着他眼中的情动。


    他是动了情。


    他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跑过来,要带她走,带她逃离林家。


    只看见那一袭袈衣影, 她就想哭。


    然而如今,葭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抖。


    一双眼迎上佛子双目, 隔着一层雨帘, 她说道:

    “你是镜容, 你原本是梵安寺最受人敬仰的佛子啊。你有你尊重的师父, 有你敬爱的师兄, 有你爱护的其他师门弟子。你是师门之表率,甚至是全京城的表率,你克己守礼, 雅正扶道, 心系天下苍生。”


    “你心如明镜,鉴照神佛。你说过, 你要与观世音菩萨一般, 观照世间悠悠疾苦, 你要做的,是教化,是救赎,是超度众生。”


    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


    原本是六根通智、慈悲为怀的身躯,却在她大婚前夕,不顾一切地冲入这一袭雨帘。


    雨水来势汹汹,夜风呼啸,她脸上的泪痕完全被雨水冲散,只余一双柔软而又坚毅的明眸。


    她望着镜容。


    他没有说话,只身站在那儿,身后是瞑黑的、空洞的黑夜,在佛子的衣肩上镀上淡淡一层影。


    即便是眼前这般光景,月色也是偏爱镜容的,昏黄的几道光落在他周遭,竟让葭音感到几分不真实。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伸出手,离她只有几步之远。


    葭音继续道:“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师父吗,对得起你的师兄吗,对得起那些敬你、爱你、仰望你的同门师弟吗?”


    他张了张嘴唇,单薄的衣袖被风吹得扬了扬。


    可她根本不给镜容说话的机会。


    “你这样做,对得起那些奉你若神明,盼你、望你、钦慕你的百姓吗?!”


    上次她去梵安寺,那么多人,那么长的队。


    他们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排上一下午,甚至是花上一整日的时间,就为了见他一面。


    他是神。


    是大家心中,完美无瑕的圣人。


    葭音颤抖着声音,“你这般,对得起常伴青灯古佛十余载,朝起晨诵夜起护灯的你自己吗?”


    镜容的脸上,浮现出怔忡之色。


    她忍住眼泪,喊着他的法号,“镜容,镜容法师,镜容圣僧!你配得起这样的殊荣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若是你的师父看到你这般,还会再让梵安寺收下你吗?若你的师弟看见你这般,还会敬你爱你吗?你先前同我说,佛子动心,便是重罪。而你现在呢?你难道要为了小爱,舍弃大爱吗?!”


    “我原以为,你与其他人不一样。可如今的你,眼里只有自私的贪欲,你忘了跪在佛祖面前说过的话,你违背了你的初心。你坚不可摧的信仰呢,你毫不撼动的本心呢?”


    “你心中的观音呢?”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发尖锐锋利,宛若一把不带血的刀子,直直捅向佛子的心窝。


    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眸。


    少女冷笑,“镜容,你不配。”


    “你配不起清缘大师的谆谆教诲,配不起所有人的敬重与厚爱,配不起你身上那一袭神圣的袈裟。”


    情.爱终于在他心底里生出一丝裂缝,让他的冷静,让他的镇定,让他的从容不迫,自此土崩瓦解;让他的信仰,他的使命,他穷尽前半生所追随向往的东西,自此分崩离析。


    镜容怔怔地看着她的嘴唇。


    看着雨水将她鲜红的口脂擦掉,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出那句:


    你不配。


    他的面容被月光照得极白。


    葭音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容。


    一缕月光从他脸上劈下,他半张脸煞白,半张脸却笼于一片阴影里。大雨倾盆,淅淅沥沥地落下,他的面容也被这雨水淋得极为脆弱。


    他阖着眼,良久,终于落下两行清泪。


    她第一次见到他哭。


    那是一滴极为微不可查的泪,从他眼尾处滑落,转瞬就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细细密密的雨线一瞬间打下来,将镜容脸上的泪痕冲刷干净。水珠子滑过他的颧骨、他的脸颊、他光洁的下巴,“啪嗒”滴在他的胸前的衣襟上。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即便是雨声这般大。


    葭音却似乎能听到对方竭力克制的吐息。


    镜容缓缓睁开眼。


    对方就这般,无声地看了她良久,久到冰冷的雨水渗透她的嫁衣,凉意涔涔,一点点刺入她胸腔中那颗火热之物。


    葭音的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胸膛闷闷的,压着她的呼吸一下子喘不上来。少女眼睁睁看着,这位一向清心寡欲、不染尘埃的镜容法师忽然迈开步子,穿过雨帘朝她走来。


    他的步子迈得极缓。


    身后微扬起一阵风。


    镜容垂下眼睫,眼尾微红着,眼睑处有月影投落的淡淡的翳。


    他看着她,沉下声。一阵夜雨冷风带着他的声音,极轻地传了过来。


    “我是罪孽深重。”


    丝丝离离,恍若一阵朦胧的烟雨。


    葭音眼中带着震愕,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他身后的月亮忽然亮了,镜容走来时,落下了一地的影。


    风声,雨声,树叶声。


    还有……


    她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有情。


    他动了情。


    他是罪孽深重。


    他自愿遭天谴,自愿承受这一切的万劫不复。


    仍要迈着步子,朝她走来,带她逃出林家。


    葭音惶惶然往后倒退了一步。


    不可否认的是,镜容方才那一句,让她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情绪如野草般复生疯长。可剧烈的心跳之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惧之感。她的脑海里闪过过去那一幕幕。


    被赶出师门的镜心。


    投井自尽的妙兰。


    还有清缘在她耳边语重心长的低语。


    她咬着被雨淋得发白的唇,故意把目光放冷。


    身为棠梨馆的伶人,她最会的就是演戏。


    “你说你要带我去天涯海角,可我就想待在京城,我自幼在这里长大,虽然没有父母,却也有朝夕相处的朋友。我喜欢京城,在我眼里,这里就是我的根。”


    镜容再度抬起眼来看她。


    只听她声音缓缓:

    “我住惯了这富贵繁华的地方,不想长途跋涉。况且林家眼线众多,我也不想四处被人追捕。”


    “镜容啊,我只想过简简单单,安安宁宁的生活。”


    对方微微皱起眉,看着她。


    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葭音深吸了一口气,解释:“我是说,我不愿同你走。”


    月影落入佛子双眸。


    他眼中浮动一道淡淡的迷茫之色。


    “这些天,我算是想明白了。镜容,我虽然不喜欢林慎安,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死人。这几天我在林府,人人尊我,敬我,仰我,都低着头恭从地喊我二夫人。”


    “我吃的是玉馔珍馐,穿的是玉缎锦绣,佩戴的是京城最昂贵的珠宝首饰。”


    “早上起来,就有人伺候我梳洗,入睡时,会有丫鬟给我按腰捶腿。虽然没有男人,但我过得比之前恣意快活。林家家大业大,有的是钱,也有的是权。我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远远超过过去我想要得到的,至于情.爱,也并非是必需之物。”


    “镜容,你说是吗?”


    他眉心蹙意愈甚。


    镜容轻轻拢着眉,微风吹鼓他的衣袂,只见少女眸光清冷,勾了勾唇角。


    “况且呀,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呀……”


    镜容一愣,颀长的身形僵了僵。


    可她之前,分明……分明是拉住他的袖袍,抱着他的腰身,蹭在他怀里。


    像一只乖巧可人的小猫,毫不遮掩地说,喜欢他。


    她的爱灿烂且炽热,像冬日里烈火燃得最旺的那一樽暖炉。


    而如今,她却穿着一袭鲜红的嫁衣,头上满是珠翠,映着月光轻轻晃荡。


    她说:


    “镜容,我从未爱过你。”


    “我对你,是出于对强者的尊敬和仰望,我敬你,倾慕你,仰望你,是因为你是大家都追求的镜容圣僧,所以我也追求你。”


    小姑娘歪着脑袋,“或是说,我对你,只有色.欲。”


    镜容眼底似有阵痛。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檀口微张,说出世上最残忍的话。


    她对他向来只是跟风似的倾慕,以及蠢蠢欲动的色.欲。


    他是高岭之花,是天山上的雪莲,是全梵安寺最好看的佛子。


    葭音转过身。


    她的裙尾极长,险险地曳地,转身的那一瞬,头上细钿金珠摇晃,当真是好生富贵繁丽。


    今夜的她,美丽得像一朵牡丹花。


    就在镜容准备上前的一瞬,从后山突然冲出几道身形,清缘撑着伞,着急地喊了一声:

    “镜容!”


    许多小和尚冲过来。


    他们拦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往前走一步,不让他踏入那道万丈深渊。


    葭音依稀听见,有小和尚哭着喊他,三师兄,您快回来吧,雨将您的衣裳都打湿了。


    三师兄,快回来,回来吧。梵安寺离不开您,师父师弟们都离不开您。


    三师兄……


    雨水淅淅沥沥,哭声恸天。


    镜容站在原地,看着那袭大红色的衣裙,消失在后山角。


    他知道,刚刚她是在放狠话。


    他从来不质疑她对自己的喜欢,对自己的爱。


    他眼底的阵痛,是因为当他看见小姑娘强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那刻意伪装出来的薄情,让他心底生疼。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


    礼法,道义,纲常。


    隔了一座一座的山与海。


    他的衣裳全被雨水淋湿了,晶莹剔透的雨珠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眼睫上,佛子眸光忽闪,那水珠顷即滚落。


    方才她离开时,说了最后一句话。


    镜容,你一定要好好吃饭。


    ……


    跑出后院,葭音才敢扶着墙哭。


    她哭得很小声,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一声一声啜泣着,将喉咙深处的呜咽声压抑到最底。不知哭了多久,她想用袖子擦拭眼泪,可衣袖也都湿透了,大颗大颗的雨珠从她鲜红的衣袂上滚落。


    忽然,有人递来一方帕子。


    她面容苍白地抬起脸。


    是林慎安的三弟,林子宴。


    对方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忽然道:

    “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葭音攥着帕子的手一顿。


    “你都看见了?”


    林子宴毫不避讳:“嗯。”


    他的眼底似有怜悯,声音也有些不忍:


    “明夜过后,就算是你想跟他跑,都不行了。”


    她将成为林慎安的妻,成为林家的二夫人。


    现在逃婚,可是比成了二夫人之后再想方设法地摆脱林家,要容易的多。


    葭音又如何不知?

    她垂下眼睫。


    “我与他……”


    薄薄的一层雾气,积在少女柔软的乌眸中。


    “我曾经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地表达对他的喜欢,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看,哪怕他是梵安寺的高僧,我也不怕。他不能娶妻,我便不嫁人。我一直守着他,陪着他,陪着他守灯,陪着他念那些无趣枯燥的经文,叮嘱他好好吃饭,不要太晚睡觉。”


    “可我发现,我错了。”


    “他是人,不是神,他有情,有爱,有欲。可他面前,应该是莲花宝座,应该是观音古佛,不应该是我。”


    “所以,”林子宴一顿,“你是在帮他。”


    帮他斩断刚萌芽的情丝,断了这本不应该存在的痴念。


    “不。”


    葭音看着他。


    “我是不舍得毁了他。”


    毁了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明明如月的镜容。


    林子宴一愣,再度望向身前少女时,忽然感到一阵敬仰之意。


    冷风扑打葭音的面容,她将脸上的泪擦拭干净了,又将黏腻的袖子理了理。


    他错愕,他震惊,他被眼前这位出身于棠梨馆的女子所打动。


    林子宴看着身前凤冠霞帔的之人,眼底眸光颤动,片刻,心甘情愿地唤了句:


    “嫂嫂。”


    ——

    夏去冬来,四季更迭。


    如此往复,已整整三年。


    秋天的第一片叶落在梵安寺内,肃穆的钟声自院中响起,殿内正闭目诵经的佛子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一名小和尚恭敬地走过来。


    “镜无法师,已经午时了。”


    镜无轻扫了一眼他。


    “林家方才派人来,过几日便是林小少爷的周岁宴,说是希望镜无法师能前去替小公子赐福除祟。”


    殿上佛子站起身,淡淡道:

    “好,我知晓了。”


    “师父这是要去哪儿?”


    “辟谷殿。”


    镜无一袭袈裟蔽身,站在日影下。闻言,他微微垂目,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三年了,他那个三师弟面壁思过已整整三年。


    这三年,外界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师父是在两年前走的,彼时镜容还在禁闭中,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大师兄不问世事,师父将衣钵传给了镜无。


    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在替别人保管东西罢了。


    师父临终前,嘴边还喊着三师弟的名字。


    镜容是师父最得意,也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


    所以三年前的事情,被他们一手压了下来,师父责罚镜容,于辟谷殿闭门思过三年。


    三师弟去辟谷殿那日,什么东西都没带,也无须带上经文书卷,殿内处处都刻着经文,处处都摆放着观音神像。


    至于朝堂之上,皇后诞下皇嗣后,身子便不太行,皇帝的龙体也每况愈下,如今何氏独大,大有外戚专政之风。


    “嘎吱”一声,久违的阳光透进大殿。


    镜无目光定定,看着跪在佛像前的男子。


    他似乎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微垂着眼,面色一片清平。


    终于,镜无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喊了句:“三师弟。”


    镜容缓缓抬起头来。


    这一眼,让镜无当场怔住。


    镜无已经有三年未见他,经过这三年,身前之人长得愈发俊美。他眼睫纤长,面容冷白,眉间一点朱砂鲜红夺目,只是那眉眼……


    却渗透着说不上来的冷意。


    镜容平淡无波地望过来,眼里似有空寂的山谷,日光折射进去,不带一丁点回响。


    佛子看着他,平静地唤了句:“二师兄。”


    声音像是一片冰寂的雪,从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上落下来,不沾染任何一丝灰尘,就这样降临于人世间。


    镜无一愣。


    眼前之人,眼底俨然没有了情与爱。


    冰冷得如同一个死人。


    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二师兄叹息一声。


    “我带你去祭拜师父罢。”


    镜容点点头,日光穿过殿门,落在他衣肩上,檀香阵阵,佛子衣袂微摆。


    走到门口,忽然有人欣喜地扑上来。


    “三师兄,我好想您。”


    镜采忍不住拽了拽镜容的衣袖,差一点落下泪来。


    只是小和尚还未诉诸满腹想念,陡然一道清冷的光落在周遭,镜采下意识地抬起头,只看见三师兄那一双沉寂的双眸。


    镜容微微垂目,轻瞟了眼对方正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镜采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悄悄将镜容的袖子撒开,赔笑:

    “师、师兄……”


    一片枯黄的叶,坠在佛子衣肩上。


    镜容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将落叶拂去。


    镜采哆哆嗦嗦退至一边。


    镜无带他去了师父灵堂。


    原以为三师弟会于灵堂前垂泪,却未料到,镜容跪下来后并没有哭,甚至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朝堂上磕了三个响头。


    有鲜血从佛子额头上流出来。


    镜无微惊,连忙取来帕子,唤了声:“三师弟……”


    镜容眼底并未又任何情绪的波动。


    祭拜完了师父,接下来就是正事。林家派人请他们前去,替林小公子开光赐福。这林小公子乃是林三少爷的长子,是林家宝贝中的宝贝。


    师兄弟俩并肩走在道路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忽然看到一间茶馆。


    镜无有些累了,便提议去茶馆喝上一盏茶。


    镜容没有说话,淡淡地点头。


    他本来就话少。


    自从辟谷殿出来后,话就变得更少了。


    镜无与他待着,时常觉得闷得慌。


    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茶馆里最少不了的就是说书先生,而近日京城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林家小公子的周岁宴。


    “要说这林家啊,可真是人才辈出,且莫说林大公子了,方弱冠之年的三公子林子宴更是给林家争气,秋闱放榜一举夺了状元。”


    “要不说他争气呢,那林老夫人离世时,我还以为林家要没落了呢,没想到如今竟是蒸蒸日上。”


    “要我说,这林家最让人尊敬的,还是那位貌美如花的林二夫人。”


    听到这时,镜无下意识地看了自家师弟一眼。


    只见镜容面色未变,低下头,安静地吹着茶。


    似乎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谈论声。


    镜无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他又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告诉镜容一些事的。


    还不等他说呢,便有人抢先道:

    “这林二夫人可真是厉害,一进门就死了丈夫,换作旁人早就自怨自艾去了。她呢,自己在林府自学医术。不但医术精湛,还悬壶济世、帮济那些没钱寻医问药的可怜人,可真是活菩萨啊!”


    茶馆中,有些对京城还不甚熟悉的外来人,闻言,便好奇道:

    “悬壶济世,帮济百姓?这林二夫人行医真的不收一分钱?”


    “那还有假,要不怎么叫她‘观音娘子’呢?除了不收百姓一分钱,她还开粥布施,接济那些流浪汉。真是人美,心更善啊……”


    镜无喝完了一盏茶,也听完了那些话。


    他放下茶杯,看了坐在正对面的师弟一眼。


    忍不住道:


    “其实这三年她过得很好,林老夫人没多久就离世了,林三对她这个嫂嫂极为敬重。就连林小公子的名,都是她起的。”


    镜无顿了顿,小心翼翼打量着师弟眉眼。


    “林小公子,名叫悯容。”


    镜容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放下。


    秋风阵阵,轻轻拂于佛子面容上,他眼神平静到几乎冰冷。


    见状,镜无不禁试探道:


    “镜容,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的近况?”


    佛子垂下眼睫。


    清冷的光落在他周遭,镜容淡淡道:

    “前尘往事罢了。”


    镜无一愣,旋即,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便好,镜容,我还不敢跟你说。我们此番前去,是要到林家。林子宴为了庆贺小公子周岁礼,宴请宾客三天三夜,我们现在要动身了。”


    刚唤来店小二,准备结账,谁知对方竟笑道:

    “观音娘子说过了,若是出家之人前来歇脚,小的是不能收僧人们的钱的。这些银子观音娘子都会替我们补上,还有些可怜的流浪汉,小的同样也不会收他们的钱。”


    “不光不收钱,观音娘子还在我们这儿,花了不少银子存了不少粥饭。若是有流浪汉饥饿难耐,我们还会给他盛上热气腾腾的一碗热粥呢!”


    店小二边说边感慨:“这观音娘子,真是个大善人呀!”


    镜无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已一溜烟儿跑了。


    他起身的那一刹那,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放下茶杯的一瞬,他原本清冷的眸底,忽然泛起一阵淡淡的微澜。


    镜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起身,跟着师兄,朝林府走去。


    ……


    林府府门大开,宴请宾客三天三夜。


    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嫂嫂——”


    听见呼喊声,正抱着小奶娃的女郎转过头,只见一青衣碧袍之人手里捧着一支拨浪鼓,朝这边走过来。


    “这几日辛苦嫂嫂了,又要看悯容,又要招待宾客。您先放下他,让小芸抱着会儿,您快去后院休息休息。”


    女郎一袭淡青色长裙,眉目婉婉,鬓边有青丝险落,闻言,她弯唇一笑。


    “没事,我不累的。前面好像又来客人了,你快去接待接待。”


    林子宴无奈,只好道:“嫂嫂,您千万莫累着了。我去去就来。”


    “嗯。”


    葭音点点头,抱着悯容于水榭前坐下来。


    凝露也候在一边儿,守着自家夫人。


    只见和煦的日光浅浅落下,洒在女子安静娴雅的面容上。她眉目缓淡,眼底青稚褪去,更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这三年,音姑娘变了许多。


    她变得成熟,变得勇敢,变得开始独当一面。


    既然不能改变命运,那便在当下,努力地好好生活。


    她眉眼婉婉,多了几分宁静适从。这副皮相也完全长开了,比三年前要明艳妩媚上许多,更出落成国色天香、人人惊艳的大美人儿。


    正思量着,前院突然传来动静。


    凝露依稀听到:“恭迎高僧,高僧且随小的入殿。”


    “怎么了?”


    看见凝露面色有变,葭音轻声问了句。


    “没、没什么。”


    葭音微微蹙眉。


    这丫头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支支吾吾的。


    忽然,院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家家仆们恭迎着高僧入府,一个个弯着身形赔着笑。眼前这种情形,即便是与世隔绝三年,镜容也早已司空见惯。他眉眼冰冷,没有回应任何人。


    只是身边的二师兄手执佛珠串,笑得一脸温和。


    家仆不由得暗暗腹诽:这位镜容法师,看上去要比镜无法师难相处得多。


    日后切莫怠慢了这位圣僧。


    一道檀香缓缓袭来,镜容微垂着眼走入院,只见水榭前清风徐徐,吹得树影纷纷落落,婆娑坠在一名女子衣衫上。


    她眉眼噙着温婉的笑,原本正逗弄着怀中婴孩,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也朝这边望来。


    作者有话说:


    开启音音plus和镜容plus啦


    小天使们放心哦,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怀疑自己对对方的爱,也没有怀疑对方对自己的爱,现在是,后面的情节也是。没有狗血的误会,音音和镜镜都是坚定地双向奔赴双向选择,坚定地与世俗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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