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6 13:07      字数:6356
    说这话时, 葭音并没有望向镜容。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她一颗心也跟着莫名怦怦直跳。那风声很急, 她的心跳声也很急。


    她有些畏高。


    刚一踏到悬崖边, 葭音觉得整个腿都软了。她鼓起勇气,又往下看了看。


    那块石头遮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或许……真的有世外桃源呢?

    小姑娘抿着唇, 大着胆子往前又探了一步,隐约中, 似乎感觉身后之人靠了过来。


    他带着一尾淡淡的檀香,温和而宁静。


    葭音看不到镜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自己站得极高,敞开双臂时,飒飒的风穿过自己的云袖, 让她莫名感到一阵舒适。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又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边退, 边转过身, 猝不及防地一下, 直接撞到了镜容身上。


    她的鼻子撞到了镜容的胸膛, 闷闷地一声, 小姑娘吃痛地“哎哟”一下。


    镜容何时来到她身后的?


    还离她这么近……


    葭音抬起头。


    对方恰恰垂下眼帘,他的眸色微深,此时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何故, 镜容的神色居然有些紧张。


    她“扑哧”一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该不会以为我真要跳下去吧?”


    佛子的神色动了动。


    听见她的话,对方敛了敛眸, 浓密的睫羽微垂, 落下一片清冷的阴翳。


    葭音想。


    镜容还是担心她的, 还是会在乎她的。


    只不过他从小就被逼着,学会不动声色,学会不暴露自己的感情。


    学着做一个清心寡欲、无情无欲之人。


    他是不会说“爱”的圣人。


    他的大爱贯彻在无声的行为举止中,如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悄地洒落在人的心头。


    葭音看着他,试图缓解他的紧张。


    “你放心好啦,我没有妙兰那么傻,跳井跳崖这种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我很惜命的,嘿嘿。”


    镜容瞧了一眼她,拉着她的胳膊,无声往后退了一步。


    他好像就不该带她到这里来。


    山风越刮越烈,将二人的衣袖交织在一起。葭音拨了拨头发丝,很认真地道:

    “我说的不是假话,镜容,你也知道我自幼丧父丧母,是一个人长大的。除了馆主,周围没有什么亲近的人。馆主也曾跟我说,葭音,你没有什么顾虑,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所以她敢爱,敢恨,敢轰轰烈烈地对心仪之人表达自己的喜欢。


    可镜容却不一样。


    “其实有时候我还蛮心疼你的,你说你也是,自幼没爹没娘的,一出生就被清缘大师捡回寺庙当了和尚。唉,就连当和尚也不是你自己选的。”


    “每天吃斋念佛,不能喧闹,不能大笑,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你,别人都睡觉的时候你还要护灯。”


    她摇着头叹息,忍不住万分怜爱地扶了扶对方的肩头。


    “要我说,你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镜容轻飘飘看了她搭在肩上的手一眼。


    “我喜欢。”


    葭音:……


    她一时语塞。


    这个镜容,还真是个木头。


    小姑娘撇了撇嘴,似乎不想理他了。


    她提着裙角转过头去,一边是凶险的悬崖峭壁,另一端是巍峨的佛堂大殿。她觉得安静,肃穆,却也十分无趣。


    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陡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似乎有人推搡着,朝这边走来。


    “施主,林施主,您喝醉了……此地外人不可踏入的!”


    葭音躲在镜容身后,好奇地探出一个小脑袋。


    那是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醉醺醺的公子哥儿,锦衣玉带,阔气不凡。他身后跟着一群家仆,压根儿没把门口那小和尚放在眼里。


    小和尚也跟了进来,为难地看了一眼镜容:“三师兄,镜和拦不住……”


    镜容并未责怪他,只叫小和尚退下。


    登时一股酒气扑鼻,葭音有些反感,皱了皱眉。


    那人一身紫衣,眼神浑浊,吊儿郎当地走过来。


    虽然是醉醺醺的目光,可那一双眼底,却带着几分连酒气都遮掩不住的阴狠暴戾。


    只一眼,便让葭音觉得害怕,忍不住又往佛子身后躲了躲。


    “镜容……”


    她小心翼翼地揪住了镜容的衣服。


    似乎察觉到她的惊惧,佛子侧了侧身,将她娇小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冷静地对那林家公子道:


    “此地乃禁地,施主不可擅闯。”


    对方冷飕飕瞟了他身后一眼。


    “你身后,那是什么?让本公子看看,是哪家的小美人。”


    正说着,他便要走过来。


    镜容立马将她挡住,只身截去了对方的路。


    沉下声音,清冷道:


    “梵安寺不可饮酒,还请施主移步他处。”


    那人压根儿不理会他,歪了歪头,瞥见了佛子身后的人影。


    只见少女身姿窈窕,好惹人怜爱。


    有家仆在身侧道:“林公子,这好像是棠梨馆的那个戏子。”


    “戏子呀。”


    紫衣男子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从,“本公子好像看过你的戏,来,给你点银子,陪本公子高兴高兴。”


    那酒鬼递过来一个银两袋子,眯着眼睛朝她笑。


    “这些钱,够不够?”


    她忍不住维护:“我们棠梨馆虽是戏院子,给官老爷们唱戏,却从不做这种皮肉生意。公子若是想找趣儿,可以去水香楼,那里多的是姑娘。你这么做,是调.戏良家女子,我可以报官的。”


    镜容侧着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紫衣之人登即笑开:


    “报官?你去打听打听,这地方是谁说了算。小戏子,你可曾听过京城林氏?”


    “我只听过京城沈氏,可没听过什么林氏。倒是公子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在梵安寺闹事,是个什么下场。”


    还敢闹到镜容面前来,真是不知死活。


    对方冷哼了一声:

    “小伶人,你可真是牙尖嘴利,能说会道得很,真是看得本公子又恨又喜。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林氏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我哥哥是朝廷命官,你若是跟了本公子,日后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葭音看着他,在心底里呸了一声。


    如此轻蔑,如此鄙夷……让林慎安一下恼羞成怒,他伸出手来,便要捉她。


    “一个戏子装什么清高,不知多少人玩过的东西了,我呸,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放开本公子,痛、痛!”


    宽大的衣袖带起一尾细微的风,那酒鬼伸过来的胳膊被人死死抓住。


    只见镜容紧抿着唇线,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林慎安,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对方的胳膊捉了去,沉着眸光一用力。


    紫衣之人登时变了面色。


    “快放开我,你知道本公子是何人吗?你、你胆敢对本公子不敬,哎唷!”


    家仆围上来,却又碍于镜容的身份,不敢上前冒犯。


    气得林慎安牙痒痒,瞪着那些人骂,“一群废物!林府养了你们这么久,怎么喂出你们这些窝囊废,本公子被人打了,哎哟——快给我打他呀,快上啊!”


    镜容没有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你这个和尚,出家人不是都动口不动手吗?你居然为了一个戏子如此对本公子——”


    镜容手上力道又一重,他垂下眼,看着面色痛苦的林氏。


    一字一顿:

    “她是梵安寺的施主,记住了么?”


    林慎安心有不甘,一双眼不服气地瞪着他。


    镜容的目光又是一冷。


    吓得那人立马打起来哆嗦,忙不迭道:“记、记住了,圣僧您轻些,痛、好痛……”


    ……


    林家公子被赶出了梵安寺,镜容也在清缘大师那里领了罚。


    月色寥落,佛子一袭袈衣,跪于大殿之上。


    他眸色清平,皎皎之色映照在白皙的面容上,佛子眼底,是一片清冷与宁静。


    他在这里跪了整整三日。


    殿上,师父与二师兄立于莲花宝座前,垂着眼看他。


    整整三日,镜容坚持,他没有做错。


    林慎安在寺中闹事,他就应该将对方赶走。


    月色之下,他跪得极直,身躯极直,嘴上亦是不屈服。


    “镜容问心无愧。”


    镜无小心看了身侧的师父一眼,在心底里暗暗叹息。


    他这个师弟,性子烈得很。


    他向来不是轻易折腰之人。


    清缘大师静静地看着他。


    老者两鬓花白,眼底依稀有锋芒。他瞧向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眼底闪过一丝悲喜莫辨的神色,须臾,他清声问镜无:


    “他上次在宫里撒谎,也是因为今日这位施主?”


    镜无看了自家师弟一眼。


    镜容低眉顺目,静静地等着师父责罚。


    见镜无不出声,清缘大师咳嗽一声,语气有些发沉:


    “镜无,你莫包庇他。”


    镜无只好道:“师父,是这位施主。她名唤葭音,是棠梨馆的伶人。不过师父,那位女施主镜无也曾接触过,她是很好的一个姑娘。懂礼貌,有善心,天真烂漫。”


    清缘平淡无波地扫了他一眼。


    镜无立马噤声。


    他知道,先前镜心那件事,已在师父心里打了个死结。


    但镜心是梵安寺一平庸之辈,面前跪着的三师弟,是要继承师父衣钵的人。


    清缘对镜容真是慈爱又严厉。


    老者又望向殿中那一道高傲不屈的身影。


    微风轻轻扬动镜容的衣袖,他恭敬顺从地跪在那里,身上是皎皎如月的风骨,面上是一贯的清冷自持。


    即便跪了三日,即便三日水米不进,他也未曾喊过一句受不住。


    即便眼下积着黑晕,镜容也垂下浓密的眼睫,将眸底的疲惫之色悉数遮挡住。


    清缘似乎也心软了,悄悄让镜采给他送吃的。


    看着师父眸底的柔软,镜无稍稍松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师父还是疼三师弟的。师父看不得三师弟受苦,他也是。


    师徒二人走在甬道上。


    彼时已入夜,周遭寂寥无声,今夜是大师兄守灯,明青殿内一片明白如昼。


    镜无没敢将镜容受罚之事同大师兄说。


    他只说镜容在闭关,潜心修行。


    猎猎的风声吹在耳边,鼓动二人的衣摆,无声走了片刻,镜无终于问道:


    “师父,你为何不将棠梨馆的事与他说?”


    两日前,林慎安酒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棠梨馆,点了葭音姑娘的戏。


    如今棠梨馆是二姐姐做主,林慎安重金要葭音唱戏,她也不能不从。


    据说林家公子一掷千金,将整个棠梨馆包场,还大张旗鼓地说要俘获葭音姑娘的芳心。


    近几日,这件事可是在京城炒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知道,堂堂林二公子,居然在一个伶人面前吃了闭门羹。


    师父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镜无没有看懂。忽然,后者反应过来。


    “师父,您是怕镜容他……”


    话刚说到一半,镜无赶忙噤了声。


    他生怕说错一句话,会惹师父生气。


    可清缘大师却没有反驳他,反而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见状,佛子赶忙道:


    “师父,您放心,三师弟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徒儿觉得他不会……”


    “他会。”


    清缘大师目光灼灼。


    他最了解镜容,笃定,他会。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今天吃月饼了没有呀!这章评论区掉落中秋节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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